レオ凛-应然与欲然

应然:事物理应有的样子

欲然:主观想要有的样子

◇红茶池开花后卡面衍生,旅行者leo与苏丹的弟弟凛月,CP意味不是很浓郁注意

◆献给我的浪漫主义





应然与欲然




当月永Leo给朔间凛月讲述第一个故事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以往的旅行给他留下的冗余都成了这些传奇的注脚,他躺在苏丹为他准备的金绒花绣毯上吐出了旧日的梦呓,被秃鹫啃食干净的山羊头骨又在他面前浮现,提醒着他穿越鲁卜哈利沙漠前的最后一晚;如同女人胸脯一般的奶酒又在他记忆里泛起母马的腥膻,他望着眼前的朔间凛月,苏丹的弟弟仿佛一层月光坐在他的面前,他有着比马奶酒更白的皮肤,但是却无法激荡起任何一种欲望。

 

现在,月永Leo自己也无法确定他的经历是否全数为真了,他的身体所体验过的,与他的记忆中所留下的,这两者之间已经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偏差,如今经过时间的洗刷,他觉得如同一个重返海边的旅人,徒然地在潮汐的数百次吞吐之后,依然要寻找出曾经在浅沙上刻下的痕迹。

 

但他依旧开口了,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打开记忆这本书,他拿出了随着骆驼一起跟来的众多纪念品,这一枚枚书签带他回到了走过了那些日子里,象牙的牙尖与空无一物的檀香盒都可以代表一场冒险,又或是纪念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又或许是一个还未降临的新生,他立刻发现任何一个看似指向某一段故事的头绪都可以发散成完全不同的方向,月永Leo通常上一句还在讲三年前他在瓷器市场与一只蛐蛐的相遇,下一句里这只蛐蛐的命运已经戛然而止,他的讲述已经变成了他与一队从大高加索山南下而来的雅利安人的结伴同行。

 

朔间凛月似乎比他更晚察觉到这些矛盾而破碎的破绽,月永Leo本来猜测他并不会相信自己的故事的真实性,但这位亲王流露的专注与着迷几乎让他相信起自己有成为传奇诗人的潜力。他把断掉的象牙放进朔间凛月手里,向他描述曾经拥有它的是怎样庞大的动物,月永Leo说草原上的野马只有它的一半高,而波斯最大的猫也只有它的一只那么大。朔间凛月矜持而敏捷地想象着,但他的聪颖也只能受限于素材的匮乏,最后他认真地提问,那么野马与波斯的猫又有多大。

 

月永Leo忽然领悟了,为何他让他如此轻易地想起月光,除了畏惧太阳的传说,他有着与之更为相配的地方——他们都有从未知晓过的世界。他抓起了朔间凛月的手,展开了一半的怀抱,一只猫大概有这么大,他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将一个未知之物投影到了此处,就在这成堆的柔软靠垫之间,从此朔间凛月拥有了一只凭空想象出来的猫。

 

这只尚存于虚无之中的猫让朔间凛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因为他还未拥有,但已经在不断失去。他拥有的只有对它的想象,随着月永Leo的手,他抚摸过的空气中呈现出了一只蜷卧的猫的线条,月永Leo低下头,往他的手心吐出一口热气,他说猫是热的,柔软的,比现在你能感觉到的更奇妙。这种描述与感知太过抽象,朔间凛月觉得在每一个下一刻他对猫的想象就摇晃一分,也许等到月永Leo放开他的手时,这只诞生于他们手下的猫就随之死于他的虚无之中了。

 

他想起兄长谈起疆土山河时的表情,任凭地图上代表边界的曲线圈起来的疆域越来越宽广,他似乎增添的不是安心而只是一种怅然,那是总知道会失去甚至已经准备好失去的觉悟,帝国已经有了自己向外生长的欲望,而与扩张一同增多的内部病灶已远超能够为其疗愈的贤士数量。如今朔间凛月行将失去的不是辽阔的帝国,而只是这样一只从未存在过的猫,但即使是这样的概念坍塌,此刻也让他感受到了真切的悲伤。

 

朔间凛月从月永Leo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他躺进靠垫之中,宛如进入了一场冥想。他也可以在自己的记忆中洄游,只是这世界太过狭窄,以至于他结束一次对过往的清点之时,月永Leo还没全部想起上个月他住过的所有旅店的名字。朔间凛月最后说,他不想再听月永Leo的故事了,但他这句陈述在成为一个无可更改的决定之前,他又自己反悔了,所有的未知都裹挟着诱人的神秘,浅尝辄止不啻于对自己施加的酷刑,在被黑夜禁锢的长久生命里,他好歹学会了对自己的热爱。

 

那么,要是能和你分享同样的记忆就好了,我讨厌言语传递之间的误差。朔间凛月最后许了一个不可能的愿望,或许世界上所有人都会觉得它无知、任性,带着异想天开的幼稚与惹人怜爱的天真,然而是月永Leo听到了这个感叹,而他不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其他人,他在一股震颤的感动里体会到了默契的共鸣。

 

从他的脑海中抽出一部分概念加密成为语言,经由空气的振动传达给朔间凛月,而朔间凛月的所有人生所得一起工作,将过去的素材组合成解读这段语言的词典。因为他们是无可否认的完全不同的个体,加密与解密的密码表也许根本就差之千里,即使哪怕只有毫厘之末,在这参差之间也存在着可以分解它们的无限。

 

只要存在转译,概念就会被扭曲,这不仅是通过语言,记忆也是相同的欺骗机制。月永Leo的眼睛记录下的,只是他身体经历的一部分,储存进记忆中的又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脑海的确是一片粘稠但确实流动的液体,任何放进其中的东西都在缓慢地改变形状。月永Leo能够回想起的世界,是一个从不存在于世的空想的世界。

 

而在此时此刻,他们分享着相似到也许是无比接近一致的烦恼,通天塔倒塌之后,这样的默契居然还能发生在初相识的陌生人之间,月永Leo也躺下来,享受这不被孤独造访的片刻。

 

然而这片刻持续的时间比他所能预想地还要长久。作为一名委身于旅途的漂泊者,他所有的停留都只是下一次出发之前的准备。凭借奇异的商品与瑰丽的故事他成为了苏丹的座上宾,月永Leo知道这位统治者未必相信他的所有奇珍异宝与奇闻异事,他被款待的目的是为了让他提供款待,用他的口舌来侍奉苏丹的珍宝——这个居于黑暗中的王族宛如无梦的异兽,依靠咀嚼旅人带来的多彩物语而生长精神。

 

月永Leo停留在朔间凛月身边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所有时间几乎都用来了讲述,即使克服不了那些偏差,他们都在努力靠近那想象当中可以互相理解的一线平衡。当他们不得不屈服于困意之时,他们在梦境里也彼此造访,到后来,他们的默契已经不需要月永Leo再完整地描述他走过的一个地方、体验过的一段故事,只需要几个关键词,朔间凛月就可以靠想象拼凑出整个始末,而这本该是臆造出来的旅程不需要宣之于口,也能让真正亲历过的主人明白,这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仅存于他记忆中的真实。

 

 

有一天,朔间凛月向他提问,要求月永Leo描述一下他的家乡,因为在他于想象中经历那么多旅程之后,他发现他并不知道月永Leo的起点,月永Leo是一根不断往前的线,纵然他走过的痕迹已经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线团,但其中也一定蕴含着最初的头绪。月永Leo并不像自己,朔间凛月只是一个点,他从来都只存在于此,他的起点与终点将是重合的。月永Leo已经把朔间凛月的起源与归宿都一览无遗,而朔间凛月还在攀着线条的绳索追溯发轫之地。

 

但月永Leo告诉他,你已经去过我的家乡了,此时此刻,你与我之间已经无比同调,我们的思想对彼此几乎呈现透明,如果我有孪生兄弟,他也一定没有凛月更了解我。所以只要你稍加整理与思考,你可以轻易从我的叙述中窥透我的整个轨迹,在萍河集市上的五色香中我选择了蓝色的那一束买下,是因为印象最初里的母亲穿着那种颜色的一席裙裾;去巴布勒那特古庙的那个阴天我没带上伞,是因为我的家乡只会在晴天和多云的天气下雨;普纳卡的诸多拱廊里我最爱临河朝东的那一座,是因为在我之前穿过它的姑娘衣襟上绣着我童年时种下的花……我的故乡早已散落在我的每一个叙述中,我的故乡就根植在我的身体里。

 

他把朔间凛月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他说这心音,就是那故乡蛰伏于雪下时的胎动。

 

于是朔间凛月明白了,月永Leo一直都带着他的故乡在行走,他所描述的那些故事并不是应然如此,而是他欲然如此。朔间凛月从前从未考虑过这样一个词,即他想要的是什么,他接受了一切加诸己身的道理因果,竟然未有发觉他的渴望其实是如此强烈的,哪怕这些欲望从未掩藏从未熄灭,只是他对它们视若无睹。

 

带我走吧。朔间凛月想这么开口,这是他的世界里,应然与欲然的第一次碰撞,他应该待在安全的黑暗之中,但他如今渴求离开。

 

带我走吧,假如身体不能离开,你就是我伸长的手足,你就是我望向天空的眼睛,你就是我俯向大地的耳朵,我知道的世界将由你层层筛选。

 

你已经拥有了我,月永Leo回答,拥有了我的手足,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我还可以为你腾出我的心的一片空间,你可以住在我的故乡里,与其他我爱的人事物相识。

 

他的一个用词引起了朔间凛月的好奇,爱,你在谈论爱吗?原来爱也可以降临发生在这样一个幽暗、无趣、看不见未来的地方吗?

 

月永Leo同样好奇地反问,那你以为,我们一直谈论的是什么呢?

 



END



neta了一点马可·波罗与忽必烈汗,有部分的风格学习了《看不见的城市》

鲁卜哈利沙漠:横跨沙特阿拉伯、阿曼、阿联酋与也门,又称阿拉伯大沙漠。

萍河:泰国清迈的一条古老河流。

巴布勒那特古庙:印度孟买的古迹之一。

普纳卡:不丹的一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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