スバル中心-蜘蛛的圆周(01-03)

注意:民国时代上海背景,多角关系的雷文,近似原耽的OOC(我一般不会特别写OOC,因为我知道多多少少都有,但这次是真的让我觉得有必要提示的OOC),和本人以往文风有一定差距,含有对社会上可以同性结婚的捏造

包含但不限于以下CP:スバ北、昴夏、昴英、昴创、纺夏、英纺、昴千、涉北、涉夏、涉英etc


亲爱的Celia10.31生日快乐,为你写的第四篇生贺,在es的创作一周年





蜘蛛的圆周



 

鸣上岚刚指挥着青叶纺把刚送来的玫瑰束泡进水里,店门外“嘎吱”传来车轱辘刹住的声响。鸣上岚听辨得出这得是三辙的上档黄包车,探头一瞧就笑了:“哟,明星少爷怎今个亲自光顾了?”

 

明星昴流在清早的寒风里倒也是精神抖擞,他朝花店老板一笑,“知道这几日岚姐该忙了,我先来预定下几枝,赶晚了就不巧了。”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现在大家伙都喜欢过这洋节日,什么二月里头也搞了个瓦伦丁节,恰好今年过年早,不然家家户户年里头都忙得脚不点地的,人家这生意也哪里去做呢?只是不知道明星少爷想挑个什么搭配,我们一定安排妥当。”

 

明星昴流倒是早有准备,不加思忖就道:“先要一束红玫瑰,须得配得上这上海滩最艳的名角的;再一束素净淡雅的,雏菊、满天星杂鹤望兰不错;再一束端庄平和的,具体的还请岚姐推荐了。不过我也是门外汉,搭配的讲究还是要听行家的才是。第一束我今晚便来取,另外的倒是不急,明日能备好便可。”

 

鸣上岚略吃了一惊,托了明日这瓦伦丁节的福,他这花店里这两天的生意自然是紧俏,多少男人来订花都不稀奇,只是一口气便要三种的倒也是独一份。他又往这少爷瞟了两眼,他老子家大业大做到四十来岁,结果不明不白就给结了个脖套吊死了自己,他娘和舅舅把持了家业,三年前送他去法兰西留学时他不过十八、十九的年纪,如今成了海归,自然是风度翩翩举止得体,更加上面貌俊俏家产殷实,要说是个风流子也无甚蹊跷。只是鸣上岚似乎上月才听说他新成了家,夫人还是个端肃自持的……

 

鸣上岚素来最爱坊间逸闻,此时几个眨眼已把这三束鲜花的收礼人都暗自猜了个遍。他忽而一笑,“不知明星少爷,这几束鲜花可要配上名牌卡片?喏,人家这儿新来的帮忙,以前在书坊做管事的,闲着给人家抄抄书写写信,人不聪明,字倒是很拿得出手哩。”鸣上岚使了个眼色给青叶纺,试图差使他赶紧起来,也不知是他刚来花店帮忙没几天的缘故,还是天生就不善察言观色,竟是仍埋头做那剪枝理叶的活。鸣上岚无法,一手怪力就提着青叶纺站直,青叶纺此时才擦擦眼镜对着明星昴流露出个傻笑。竟是现在才发现来人的样子。

 

明星昴流也不在意,倒似乎见着青叶纺的天生卷发还颇有兴趣,他绕了小半圈看了一遍,最后咧出一个笑,倒是仍有些少年的模样,只是他说的话倒是只会引出成人的遐思:“这第一束红玫瑰,就写‘赠全上海最美丽的玫瑰花——夏目小姐’。”

 

他说完便戴上帽子又坐回他的黄包车上班去了,自然没看到青叶纺听见最后几个字时猛然一抖的手。

 

 

明星昴流回国没多久,这短短两个月里倒是解决了两件人生大事,一是成家,二是立业。他按照他娘和老太太的想法,娶了个门当户对又才貌兼修的夫人,他讨的是个男人,明星昴流也不知这样一个公子哥怎么愿意坐花轿顶着盖头进他家门的,他抱着自己的“新娘子”跨火盆的时候只觉得怀里的人身体紧绷,想来也是多有隐情和不愿,明星昴流竟有种释然之感,结了婚也从不干涉他夫人的工作和私交,过得倒也相安无事;同样是按照这两位女杰的要求,他再来家里的公司挂了个职,至今也没啥大事须得他这个少东家劳神费心,他乐得清闲,准时上班又准时走人。

 

这两桩事他本来也没啥所谓,所以既无热情也无厌恶,毕竟一个曾狠狠燃烧过热爱和痛苦的人,再从灰烬里捏出一颗鲜活的心,谈何容易。

 

今日是公司每周的例会,明星昴流一贯是出席但不发言的,他有一枚印着埃菲尔铁塔的纪念币,他听得厌烦的时候便掏出来试着把它立在桌上,光立起来还不够,还要那铁塔正直地垂于桌面才行。他总是乐此不疲地尝试这个挑战,可真要成功的那一际,又会自己一把将它按倒。

 

他心里还记着个人,那个跟他在这埃菲尔铁塔前接过吻的人。因此他看不得,可又舍不掉真的就这么扔了了事。

 

“……上次咱们提过的洋火机,几个部门都开过会讨论过,还是觉得该搞,会是个很大的市场,莲巳经理提出的技术问题的确是个难关,不过研究院那边透露风声,专门的局子已经在筹备了,我这边呢,也借来了几位青年才俊啊,都是名校高材生,搞油气啊搞打火这一块还得找专业的……”

 

明星昴流没怎么留神听别人发言,只是总觉得现在报出来的这几个名字很有点耳熟,他终于把心思从法兰西往事里收回来,反应了一会儿才自己跟自己“哦”了一声。

 

冰鹰北斗,他把这名字在舌上齿间过了几遍,发觉自己还没这么全须全尾地喊过。相亲的时候他喊“冰鹰先生”,定下来之后就从善如流地改成了“北斗”,后来在饭桌上客厅里做样子的时候偶尔就成了“夫人”。

 

我老婆怎么跑这来了。

 

 

明星昴流不清楚冰鹰北斗究竟是搞什么研究的,又究竟在哪里搞,他的确接过几次冰鹰北斗回家,说得出什么路几号,可每次也就是指挥一句司机的事,然后他坐在车里等他夫人从另一边开门上来,竟从来没往窗外看过一眼,到底门口挂着什么牌子。

 

但冰鹰北斗自然不可能不清楚明星昴流的工作,他们的结婚比起明星家的架势来说不仅是不张扬,几乎算得上是过分的低调,公司里的几个经理自然知道他这一层身份,不过更下面的员工就不知情了,他面皮薄,自然也不想声张,只是他从大早上和同事一起过来,竟然到最后下班也没逮住机会交代明星昴流要对他们的关系保密。

 

因为他根本没见到明星昴流。

 

诚然,从研究所借来支援的工程师和不管事的挂名董事,有什么理由偏要见面呢?

 

冰鹰北斗中午时还拒绝了同事给他带饭,他下意识觉得他既然跟明星昴流结了婚,现在也在一间公司里做事,最多也不过隔着一层楼,自然是应该和他一起吃的,结果他真就没等来明星昴流或是他派的人来找他,等他发觉定然是等不到人的时候,食堂都早就关门了。他便猜测也许明星昴流根本不知道今天自己来了他公司。

 

冰鹰北斗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像他也说不上对他这个丈夫、对这门婚事有什么心情一般。

 

他饿着肚子熬过了下午,幸好做他们这行的,熬夜通宵都是常事,仗着还年轻,只觉得饿得很了下顿好好补回来就行。他正想着下班后该怎么回家,从中午来看显然也不能期待和明星昴流一起坐车回去,没想到他走出公司门,拐去电车站的时候,倒看见路边停着家里那辆小轿车。

 

他如惯常一般拉开车门上了车,和明星昴流中间空得还能坐下两个人。他们平常也不怎么聊天,没什么话题好聊。今天冰鹰北斗胃里又难受,更不想开口,只靠着窗框闭目养神。

 

“阵伯,等下送北斗到家后,还受累再送我去个地方。”

 

冰鹰北斗听闻睁开眼,但克制住了转头看他,只能望向窗外,看夜幕低垂华灯初上,好一个霓虹光彩的夜上海,诱人去处的自是数不胜数。他耳闻丈夫语声含笑,对家里的司机都礼貌谦和得很,为何偏偏对自己这般冷情冷心……除了结婚那天出于礼数抱过了火盆,他作为丈夫再没有碰过自己一次,哪怕是一根手指。他又回想起那次唯一的身体接触,他还觉得他的臂膀有力又温热,他那时还在担忧,他娶了自己这样一个男人,会不会觉得丢脸难堪,他思虑得浑身紧绷,正是这怀抱让他稍微安心了些许,然而他却再也没能感受过它的温暖……

 

他是不是用那双手抱过别人,或是将要用那双手去抱别人?冰鹰北斗想问,但不会问,那不是他的性格。

 

到家之后,明星昴流果然没有留下来吃晚饭,他跟母亲说和以前的邻居小千哥哥约好了去做客。冰鹰北斗没听过这个“小千哥哥”,他母亲倒是了然地一点头,“该去,该去。那孩子从小带着你玩的,结果人家大婚那天你发什么疯,死活不肯去,连杯酒都没喝上。后来他搬走,你出国,倒是有好几年没见了……”

 

明星昴流应着,上楼去换了身衣裳。他母亲径自去吃饭了,冰鹰北斗多坐了会儿,喝两口热水把胃暖起来,见明星昴流下楼,看他那一身行头,只觉得哪里不对劲,不像是去人家做客该穿的,他又多看了两眼,发现了那条兜脖的领巾却是自己前月过年时给他挑的礼物。冰鹰北斗发现了这个真相便偏过头去不再多看,那会儿明星昴流只是笑着收了,后来究竟放在哪里他也不知,原以为是决不会拿出来用的。

 

他不知怎么竟觉得有丝丝甜,心里那种奇怪的不协调感倒是都散了。他没尝过花花世界的一丝滋味,自然是看不穿他丈夫是准备出入歌舞厅的。

 

 

上海大舞厅,灯红酒绿,衣香鬓影。

 

能在这里端酒谈天的,不是有头有脸的老爷,就是有钱有闲的少爷。明星昴流死了老子,家里男人他最大,合该可以称呼一句“老爷”了,但他娘又出名地厉害,任谁现在看他也先是觉得“明星家的小少爷”。但他对这样不尴不尬两头沾的处境倒是乐得自在,他摘了帽子走进旋门,今儿手上还捧了一大束娇艳欲滴的鲜红玫瑰,马上便有花蝴蝶和黑乌鸦一起围上来,前者所称是他评价那些“可爱动人看了舒心”的歌女舞女,后者意指则是他评价那些“狡诈圆滑看了恶心”的政客商客。

 

这群人叽叽喳喳,半是嫉妒半是好奇打听明星家大少爷也赶了这洋人的时髦,是准备讨好哪个小姐了。

 

明星昴流只觉得烦人,这些伸头探脑的还都比不上他养了多年的大吉来得可爱。他那蓝汪汪的眼睛四下一转,便在那楼梯上一眼发现了一只袅袅婷婷飞下来的花蝴蝶。

 

这花蝴蝶甫一亮相,便引得整个舞厅里都一阵喝彩叫好,可她谁也不睬,一双能勾得男人发狂的媚眼只直直盯着明星昴流看。明星少爷隔着密密匝匝的人群也与那人对视,可他与旁人不同的又在于,纵使得了美人的情钟,他也泰然自若,决计不会猴急得凑上去献殷勤。

 

这走下来成为众人焦点的花蝴蝶,自然便是在这月初刚在上海大舞厅登台便迅速红遍上海滩的夏目小姐。她一无丰胸二无翘臀,能一下虏了这些个男人的心的缘由,除了歌喉魅人、舞姿撩人,最难得的还是这夏目小姐更有一份神秘的迷人,无人知她身家来历,但只消和她聊过一次天,便是再百炼钢的汉子也能化成绕指柔,她能句句道出你的心事,处处戳中你的忧思,男人在她面前永远不会有秘密,而能够掌握男人的所有秘密的女人,会被爱上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众人见夏目小姐下来,自然都给她分开一条道,她便径直走到明星昴流面前,朝他一笑,目光才落到那鲜花丛中的名牌上。“流君真是费心了……”她笑的真真动人至极,看得周围的男人急红眼、女人翻白眼。

 

明星昴流也微笑,“小小心意。”说着把一大捧玫瑰都塞给她,他只管砸钱,包的这一束比鸣上岚店里本来规格里最大的还要大上两圈,夏目小姐脸上笑容有些僵硬,她身材虽算得上高挑,但总归算得上纤弱,这一大捧抱在怀里竟是很有些吃力,且把她精心妆点的头脸也全给遮没了。

 

也不知明星昴流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他似是全然没发觉这般细节,又自然上来作势要搂她腰,周围男女又是一阵歆羡嫉妒,这少爷还偏偏煽风点火,更低下头来凑近夏目小姐的耳畔,离得最近的听得见几个词,无非是“今夜”“已预定好”“你陪我”之类云云,众人只见夏目小姐似是也被撩拨得酥软发麻,几乎要倒进明星昴流怀里,更是酸意直冒,原来这夏目小姐从不许旁人一亲芳泽,更不必说如此这般共度良宵了。

 

这一对风流阔少与娇艳美人便在全舞厅的目光中施施然出了门,搭上了明星昴流的车扬长而去。

 

 

 

 

 

 

明星昴流在黄浦江边停了车。

 

阵伯送他来了上海大舞厅后就把车留给了少爷,明星昴流平时不怎么自己开车,他在法兰西的熏风和暖阳里开惯了宽敞的庄园大道,回了这地狭人稠的上海滩总不自在,只是倒也幸好现下正是二月隆冬,冷空气里杂着烧煤的黑烟和呛人的颗粒,能让他想起那段温和美好又锥心扎人的感情的物事少了很多。

 

他停车之后既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就这么静静隔着玻璃望着江边步道。夏目坐在他隔壁,也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受不了这压死人的安静,开口刺道,“花了大价钱包了我今晚,原来寒酸得准备在车里办事啊。”

 

明星昴流也不恼,他早在最好的饭店订好了位置,只是他此刻突然又不想去了。想到他离家前扯的那个谎他便一阵后悔,他怎么就想了这个最差最坏的借口,害得他好不容易忘了天祥院英智几天,又想起了心里更深处的守泽千秋。他此刻心里乱得很,表面上却愈发平静得吓人,他望着步道上几对不畏严寒的情侣,回答道,“办事?我和你办什么事。”

 

话里竟是有点讥讽的味道的。

 

夏目何时受过这般羞辱,竟然也气极反笑,那一大捧碍事的玫瑰花还和他一起堵在副驾驶位上,他一把扯下那名牌,摇开车窗把价值不菲的一束玫瑰花全砸在地上,“你倒也很会做戏,给一个男人送玫瑰花也要做得这么面面俱到、大张旗鼓,看看这写的——全上海最美丽的玫瑰花……”夏目说到这里猛然停顿,看着那行字熟悉的字迹竟然浑身一震。

 

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接着忽而觉得一阵讽刺、一阵悲凉。

 

明星昴流早在第二次见到这位夏目小姐时便已知道他是个男人,彼时他对这艳名鹊起的新头牌无甚兴趣,上月里陪着老友衣更真绪光顾这舞厅,衣更真绪有几个相好的,他便只能闷着喝酒,舞厅里人多事杂,他不过碰巧扶了一把差点摔倒的小舞女,便正好扶到了全场最靓、也最危险的一朵花。明星昴流手下有数,虽然他只抱过自己的男夫人一次,夫人以外的男人他抱的却不少,因此只这一搂他便已一清二楚。

 

偏他对他为何如此打扮、在这抛头露面也依然毫无兴趣,明星昴流与夏目对视两瞬,又放开手臂兀自喝他的酒。

 

现下明星昴流被他用名牌砸了脸,他依旧神色不变,甚至还露出个微笑,“我可不是做戏,我做任何事都很真心。夏目在我心里的确是最美丽的玫瑰花,只是所有的玫瑰花我都不喜欢罢了。”

 

说完他竟然潇洒地熄火下了车。他站在江边,穿了件颇长的风衣,单从背影看的确是迷人帅气至极。夏目一时气结,他越想越气,合该是他下车甩人离开才对,怎么如今自己坐在这冰冰冷冷的钢铁箱子里?他咬牙也开门下来,可他穿的少,舞厅里暖气足得很,他也没曾想明星昴流竟然会带他来这寒风飕飕鸟不拉屎的黄浦江边,他一下车,光裸的小腿肚几乎就要被冻住。

 

明星昴流也不知道盯着黄浦江在看什么,或是在想什么。

 

夏目气性上来,竟就想这般从黄浦江边走回家去,他倒是没想到这寒天冻地,只想到自己这身行头也找不到地方换掉,他不介意被他人看见这个模样,但只介意被一个人看到。偏偏那人现在还就住在他家。

 

他没走出两步,竟被一双手拉住了。这双手在这样的寒风里不可谓不是雪中的炭火,夏目本还未觉出冷意来,被这双手一烫却是打了个激灵,任凭心里千百个想走,却终是一步也迈不开。

 

明星昴流在背后抱着他,还用自己的长风衣拉开衣襟裹住了他,夏目又是一抖,比起那些逢场作戏,他此刻确是真真切切地想倒进背后这个怀抱里。

 

可他还没消气,不肯就这么就范。明星昴流比他高半个头,这么抱着可以把他整个人都笼进温热的怀里,他又如在舞厅里那般低头对着夏目的耳朵吹气,声音放低便听起来十分撩人:“这么冷的天,乱跑可不好。”

 

夏目被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不上不下,他唯独看不清明星昴流的真情和假意,又也许真如他自己所言,他处处都用的是真情,才处处都显得像假意。

 

夏目就着这个姿势也不动,他想明星昴流愿意供暖供热,自己就当他是个大型汤婆子。他也望了一会儿江面,只觉得灰蒙蒙惨淡淡,根本没有什么看头。过了一会儿才觉出嘴里发苦,他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烟并一只打火机。

 

他点着了烟吸了一口,才觉得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被他按捺了点下去。他想自己对明星昴流这个人是有点兴趣,他本以为明星昴流对他也有点兴趣,他不拆穿自己的身份,每次都给足他面子地送花送礼,而且他不像那些急色的老头子,夏目还以为他是想好好谈个恋爱什么的。

 

想到这里他鼻子里逸出一声嗤笑,也不知道是笑这个念头的荒唐还是笑自己的幼稚。起码他现在可以确定,没有哪个想谈恋爱的会把对象在情人节的前夜带到大江边吹冷风的。

 

一支烟吸完了,夏目突然觉得无聊透顶,穿女装唱歌跳舞能帮他发散一部分压力,但现在一面要和明星昴流虚与委蛇,一方面还得防着不想让青叶纺发现,他只觉得压力更大,还不如回去老实搞研究拿点固定经费。他想东西的时候无意识地玩着打火机,修长的手指灵巧活动着的样子很有点色情,哪怕是明星昴流这样定心寡欲的也有点想入非非,不过他想的倒是另一桩事。

 

“这似乎是敝社还没上市的样品,怎么到了你手里?”

 

夏目听了也一怔,他前段时间堕落地很,研究所的事情也不想管,倒是真的忘了送来样品的是哪家公司。

 

这倒是有趣极了,夏目忽然又想到了个玩法。他猛地回身正对明星昴流的胸膛,扯着他的领巾把他拉低,狠狠啃上了他的嘴唇。

 

明星昴流便是在这个时候也镇定到可谓冷淡,他安然地放任着夏目的这个吻。只是在夏目得寸进尺试图拉走他的领巾再啃咬他的脖子的时候,他却忽然抓住了夏目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内人只送过我这一样礼物,不明不白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夏目刚被自己催发出的热情又霎时间冰冷下去,他盯着明星昴流,此刻才第一次知道这个三不五时流连舞厅的男人已有了夫人。有老婆的男人出来找乐子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他偏偏还是这么一副关心至深的样子。明星昴流此刻仍是风度翩翩,整理好自己的衣领,还不忘替他理一理假发。“我夫人工作辛苦,熬不得夜,但我不回去他又不会睡。时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夏目被他这样一副无情到深情的模样给惊呆了,他心中默默佩服,又连称几句“好”,倒是那本来快要消失的兴趣重新燃烧得更加旺盛了。

 

“流君,”他叫住准备去发动车子的明星昴流,“今夜便是上海大舞厅的夏目与你明星昴流少爷最后一次见面了。“

 

明星昴流闭了闭眼,神色竟然流露出一丝痛苦。

 

夏目看得快意,终于踩过那一束艳得似火的玫瑰花坐进了车里。汽车发动起来,整个车身都发出颤抖和呻吟,夏目看了看窗外的天,好像开始落雪了。他心里默念道——后会有期。

 

 

明星昴流回到家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好是冰鹰北斗惯常睡下的半刻钟后。

 

夏目也没让他送到家门口,还有一条街便执意要自己走回去,这恐怕是他给自己留的又一个秘密。明星昴流在回家之前想着还没吃晚饭,他还不至于亏待自己,想着该去哪里填饱肚子。饭店里还订着位置,但一个人去倒是有几分形单影只的味道了,更主要是他想着瓦伦丁节就在明天,凑热闹的情侣自然很多,他没什么心情去让这些两两成双的碍自己眼。

 

他开了两条街,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开到了以前常来的一家馄饨铺。那时候还是跟着千哥,他们学堂管得紧,长得上的男孩子到了下学的时候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明星昴流小时候起就有喜欢硬币的怪毛病,家里人没给他多少零花钱,整钞的他从来没有,亮晶晶的角子又不舍得花,每每便是千哥替他也付一碗,铺子店面小,他们常挤在一起吃馄饨,连一碗有十二只他都记得很清楚,千哥总是吃得比他慢,自己吃完的时候,他那碗里还剩下两只,千哥便说吃不下了都给他吃……

 

记忆原来是这般神奇的东西,那时候他心思多,觉得挤在一起太热太不好意思,还千方百计想躲过千哥的各种拥抱,现在一股脑地翻箱倒柜,把曾经的细节都摊在他面前,狠狠让他不甘心了一把。

 

怎么我就错过了那么些年,怎么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呢?

 

他停车下来,到铺子前要了一碗馄饨。老板还是那一个,但早认不出他的模样来了,只以为没见过他这样矜贵的客人,下馄饨盛汤都颇有些战战兢兢,明星昴流叹息了一声,他想可惜了,馄饨氽了就该即刻盛碗,再下去皮就太烂了,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了。

 

老板听他一句叹息,还以为嫌少,畏畏缩缩地又想去捞两个补进来,结果这贵客倒是一下制止了:“别了老板。一碗合该就十二个,再多的,给的人不对,吃起来也没什么滋味。”

 

一碗馄饨吃得的确是食不知味,不过明星昴流早就想开了,这么多年过去,人都变了这么多,哪能要求馄饨还是当年的味道。他还是挺感谢这馄饨铺,能开这么许久,让他在这个冬夜喝了碗暖胃的汤,想起个暖心的人。

 

他在回去的后半程便放任自己去回忆守泽千秋,他想他是他的初恋,没有开始、没人知道,除了明星昴流自己的一颗心以外、别的什么都没能改变的那一种初恋。因此他的确是喜欢男人的,可他那会儿还没真正想可以同一个男人结婚,哪怕他在听说守泽千秋要成亲的那天第一次和男人上了床睡了觉,哪怕他的确后悔愧疚觉得亏待了紫之创,他也没有再想过可以用成家的方式来弥补和负责,他只是浑浑噩噩听从了安排去了法兰西留学,甚至在遇到天祥院英智之前,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可以和一个男人真真正正谈一次恋爱的。

 

现在他同英智惨烈地分了手,他又回了国,回到了这上海滩,千哥已经搬家了,原来的地方也没人新搬进来,拆了之后就一直荒着,他看着都难受;创儿回了老家,也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自己那夜的荒唐,多半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安排自己和北斗结婚;北斗,北斗,他想到北斗,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没有苦涩隐秘的暗恋,没有热烈决绝的爱恨,没有难以回报的痴心,他和冰鹰北斗就应了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这八个字。

 

因此他踏入家门时,已经又回到了那个俊朗有风度的少爷,他对别人的情绪其实敏锐得很,但是要一一陪着应付他却已不那么愿意,因此他看出夏目有一点对他动了心,他便要让他死心,让自己抽身离开。

 

纵然这么做,的确是有些让他那一颗其实柔软的心发痛的。

 

他轻声上了楼,整幢大房子里除了佣人只有他还在走动了。他路过卧房看见关上的门,忽然想到他同夏目说的那个借口,其实哪有会等他回来才肯睡的夫人呢,他们甚至在成亲那一晚开始就没睡在过一张床上、一间房里。

 

明星昴流在自己的卧房里洗漱完,终于觉得今天一日有些累了。明天他还要去取两束花,一束晚上拿回来送给北斗,随他处置;一束他要拿去看望紫之创,听说他身子一直不好,这几个月已卧病许久了,自己合该去看看他的……

 

 

 

 

 

冰鹰北斗昨夜一直等着,听见了他上楼进门的脚步声,才睡去了。夜里他做了好多梦,有些梦里有人对他说不值得,有些说着浪子回头金不换,还有些说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他迷迷瞪瞪发了这许多梦,早上醒来便只觉头晕脑胀,可是班还得去上。穿衣服的时候想到了这点,便又纠结起不知该怎么去明星会社,是搭电车去,还是同明星昴流一起去。

 

他下来有些迟了,坐在餐桌边时明星昴流已只剩最后两口粥,他有些尴尬,家里从来都是他才是那个严谨端肃的人,今天难得有些失态,他便不好意思起来。

 

明星昴流留了这两口粥不喝了,只坐在对面支着下巴看他,一手捏着调羹在碗里捣来捣去,冰鹰北斗越发面皮烧起来。明星昴流看着有趣,他第一次见着自己的夫人还会脸红。只是他又见他眼下青黑,眼神也没什么神采,才想起莫不会是发烧了。

 

他探身越过桌子,拿手掌贴上北斗的额头,“烫倒是不烫。”他心里是想再多说几句,可是一向没话可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冰鹰北斗也是这个心思,北斗今天早上突然就很想多和他说说话,憋了半天出来半句:“你昨天那领巾……”

 

明星昴流想起那领巾便想起夏目,以为夏目真把它给扯坏了,今早被正主抓了个包。他心想家里的领巾都差不多模样,若是让他知道自己明知是他送的还弄坏,可就罪加一等,“我随手拿了一条,怎么了?”

 

冰鹰北斗沉默了下去,原来他根本没发现那条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没什么。”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低下头去继续吃早饭。

 

明星昴流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心,发现全是冷汗,他有些紧张,“怎么了,真的不舒服?今天别去公司了,我帮你去说。”

 

冰鹰北斗一时抽不开手,另一只手便一个劲发狠似的只喝白粥,他昨天的胃刚饿过一次,晚上又睡得不安稳,现在白粥的味道一浓还催出了一串干呕。明星昴流真的有点被吓到了,忙过去给他拍背倒水,可他看看钟自己又该走了,叫了佣人过来服侍,自己拿起了外套。

 

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真的有些绝情,他回头又看了眼自己名义上的夫人,说起来冰鹰北斗做个夫人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和他母亲相处得也还算融洽,安静、能干、有条理、懂分寸,他也许不适合恋爱,但很适合生活。于是明星昴流又叹了口气,到了门口又走回来,握了握冰鹰北斗的手,“你好好休息,我下午早点回来看你。”

 

 

明星昴流到了公司,难得的管了一回事,其实也就是去人事那里给冰鹰北斗告了假,少东家出面自然没什么话好讲,立马就给他打了条子。明星昴流第一次见这玩意还颇有些好奇,他左右看了几遍才收进了口袋里。

 

其实这人事处他也第一次来,就一个小房间,两个姑娘管全楼上上下下,见了他笑得都特别用力。明星昴流颇有些好笑,有点想掏出口袋里的条子给她俩看看,再说一声“今天这个请假没来还要你们工资照发的,就是我老婆。”

 

地方忒小,他看了没几分钟就没啥可看的了,明星昴流正准备离开,昨天例会上发言说要引进人才的那个经理带着个人迎面过来,门口就这么大,他倒堵了人家的路了。

 

明星昴流侧过身,听见那经理招呼着小姑娘给开个转入证明再做个档案,今儿个又有高知识分子莅临我社了。这经理给知识分子的马匹没拍完,又看到门口杵着的原来是少东家,立刻舵头一转又恭维起他来。

 

明星昴流颇有些疏离地应付着他,嘴皮子翻着套话,眼神无聊地转开,落到那位“知识分子”的脸上,才觉得有些眼熟。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终于难得地惊愕了一次。

 

经理眼色老到,马上开始给他介绍这位引进的人才,“少东家,这位是逆先夏目,和昨天那批工程师一个研究所的,之前呢有些个人原因在所里告了长假,本来以为是请不来了,你猜怎么着,没想到啊人家亲自联络我,说对这个项目特别有兴趣,那我哪能有拒绝的道理,哎呀这样一来,咱们的产品离成功上市大赚一笔就更加近啦!”

 

明星昴流一不关心项目二不关心赚钱,他只关心昨晚上才吻了自己又说再也不见的人怎么现在就站在他面前。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逆先夏目完完全全的男装,他没戴假发没穿裙子,短发的一边鬓发有些长,身上是干净的白大褂,脸上没有浓妆艳抹,只有那笑容……那笑容和昨天甩他的时候仍旧一样张扬、一样明艳。明星昴流算是明白了他那句话什么意思,大舞厅的“夏目小姐”是永远不见了,可是现在他是工程师逆先夏目,从今往后还得天天见。

 

明星昴流倒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更好看一些,他对逆先夏目这个人的兴趣也比夏目小姐浓得多。他错开经理,伸手出来挺坦荡地道,“以后多多关照。”

 

 

逆先夏目对欲擒故纵这种伎俩自然深谙于心,明星昴流有的是时间陪他玩这种抓心游戏,毕竟一个没有心的人怎么会在这种游戏里输掉呢?

 

明星昴流没忘了自己今日的打算,一个逆先夏目还打不乱他的计划。他去花店取了素净淡雅的那束,这一束他没要青叶纺代笔,自己一笔一划写了个卡片——愿创儿早日康复。

 

他这么一写,倒勾起了鸣上岚一些记忆,他记得以前明星家有个小孩儿,是这位明星少爷的乳母的亲儿子,许是亲娘的奶水都被少爷吸干了,他自己从小都长得比较瘦弱,总被人当成女孩儿,他老家穷,母亲在明星家帮工,他便也得以跟着同住,他不算佣人也不是亲眷,住在那身份有些尴尬。四下邻里见过明星少爷疼他的光景,都调侃倒像是老时候的通房丫鬟哩。

 

这孩子名字大约是叫紫之创,最喜欢伺弄花草,鸣上岚这爿花店刚弄起来时,也想着找他帮忙,结果打听过去才知道,明星少爷去法兰西留学之后,他没多久也回了老家。

 

鸣上岚看着这满满一大束鲜花,心想这少爷倒是个有情人。只是今天是那瓦伦丁节的正日,只听说是情侣爱人们过的节日……许是明星少爷留过洋懂得多,这节日或者也不止恩爱男女之间可以送花。鸣上岚不再多想,想着青叶纺想预支工钱的事他还没答复,又一阵发愁。

 

明星昴流让阵伯一路给他送到了紫之创的老家,今天这束花是他亲自捧了一路的。

 

他以前也来过,只是都比如今见到的要好上些许。眼前这幢小院又破又旧,院门坏了一半已形同虚设,里面的水井边满是杂草,看起来也不能用了,堂室只有两间,乳母生的孩子多,也不知道怎么住下的。他心里恻然,几乎觉得手里这束花沉甸甸了起来,这样一捧好看却不中用的花,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帮助呢?

 

他坐在紫之创床边,看他比记忆中又瘦下去许多,明星昴流叹一口气,他方才已经找了一圈,这整个家里也没有一个合适的花瓶,他无法只能先放在桌上,左右是他自己花的钱,就是昨天那一束直接被逆先夏目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他也不心疼。他喊了两句“创儿”,这称呼一出口,他自己倒是心里一痛,再一想这两日未免想起往事太多了,这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紫之创的毛病不大,可就是冬天一到身子骨就没了力气,他家条件实在不算好,还要供更小的弟弟妹妹读书和准备嫁妆,实在没闲钱给他买好东西补身体了。他自己也觉得不碍事,还嫌弃自己躺着的时间比站着的多,明明是家里最大的,还不能做工来补贴家用。

 

他在梦里头又见到了昴流少爷,他是从小就跟着昴流少爷后面跑的,跟了许多年,就想一直跟一辈子。他心里知道这种念头大大不对,虽则社会上男人结婚的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了,但他和昴流少爷之间隔着的却是千山万水,他只敢自己一厢情愿,绝不敢流露出一分一毫的。

 

况且他知道地很,昴流少爷喜欢的是隔壁千秋少爷。他对自己已经那么好了,让自己觉得是有个哥哥疼自己的人,他已经幸福了许多年。甚至,甚至他和昴流少爷之间还有那一夜的情分……

 

他在梦里身体又发起热来,耳边似乎听见有人在像昴流少爷那样叫他,创儿,创儿……他知道定是自己的梦,可昴流少爷愿意来他的梦里他便已欢喜非常了。他嗓子很干涩,叫了两句“少爷,昴流少爷”,明星昴流听见了,以为他要醒了,可又等了一会儿却见他仍在睡觉,只是嘴角挂上了虚幻的幸福的笑容。

 

明星昴流一时坐立不安起来,他昨天拒绝夏目时是那么绝情、那么坚定,他明明以为自己已经是铁石心肠,无论是谁对他流露一分爱慕,他立刻退后百步划清距离。可是现在光是听见这旧人的两句梦呓,他又觉得心头一颤,那种愧疚、懊悔、罪恶的心情又一起涌上来。

 

那一夜他是被怎样的心情驱使抱了紫之创,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也许是自己刻意想忘了也说不定。他只记得自己听见千哥订婚的消息之后浑身一震,他先前当然做过这样的设想,反复提醒自己“千哥总有一日要成家的”,可他太高看了自己,原先以为真的听说时只会像是被新雪砸了满头满脸,没想到竟是这种被人狠狠推进冰窟窿里还爬不上来的绝望和冰冷。

 

他当时颤抖了许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回过神来却发现哭也哭不出,喝了许多酒也变不成眼泪。最后他浑浑噩噩进了自己的房,看见创儿就站在他床前。此刻他也同那时一般浑浑噩噩地发起抖来,都没发现手里还抓着紫之创的手,一下用力了,听见痛呼一声,才察觉自己把紫之创捏得痛醒了过来。

 

“少爷……少爷?我怎么梦还没醒……少爷?难道真是少爷!昴流少爷,昴流少爷是你来了吗?!”

 

“是我,我来看创儿了。”明星昴流温言道,劝他莫要太激动,自己是这两月才回了国,以后定会多多来看他的。

 

紫之创瞬间落下泪来,这份幸福太过虚无梦幻,他都不敢眨眼,生怕再睁眼时眼前就已经没人在了。他反过来紧紧握着明星昴流的手,如同小时候撒娇一般抓着不放。他俩就这么拉着手讲了许多话,紫之创身体不好,多半都是明星昴流讲他在法兰西的趣事给他听,关于天祥院英智的那些自然是略过不提的,他讲着讲着有些恍然,这过滤筛选的过程逼着他又想了一遍和英智的共同过往,他才发现自己的留学生涯里大部分都是他的影子,如今要拣出那些与他毫无干系的,倒是干巴巴地所剩无几。

 

但是紫之创听得入迷,他无数次幻想过少爷也能把自己一起带去留学,自己当然是上不了学的,能够服侍少爷起居也好,如今听了昴流的这一份经历,尤其是其中初到异国的艰辛困难之处,他便立刻畅想若是自己也在,会同少爷如何扶持如何帮助,这种畅想极大安抚了他的寂寞,他脸上一直挂着满足的笑容。

 

趣事也有讲完的时候,终于明星昴流无话可讲了,他们安静地对坐了一会儿,后来昴流忍不住问道,“你当初……怎么就回了这里?待在我家不好吗?”

 

紫之创的神色有一瞬黯淡了下去,随后他又打起精神,只道母亲年纪大了,做不动工了,想要回老家待着,他于情于理都该跟着回来。但昴流已抓住了那一瞬间的迟疑,他此前便猜测过是自己的荒唐鲁莽连累了他,害得紫之创被他母亲赶回老家,说不定还说了许多诸如勾引等的难听话。他也有些黯然,心想自己对这些全然不知,出国前只想着千哥,到了法兰西遇见了英智,也遇见了一个更广的世界,他就更难得想起家里。

 

他握着紫之创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汇成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奶娘留他在这吃了午饭,紫之创精神好了点,也起来和他们同桌用了饭。吃完明星昴流本该走了,他还记着要给冰鹰北斗的那束花,还有早上那个约定,可他话还没出口,紫之创便又拉着他的手,“少爷今天能来,我真的太高兴了,感觉病都全要好了,我吃不起大夫开的补药,以前想着大夫吩咐的心情通畅,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开心起来……今日少爷一来我才知道,昴流少爷便比那些人参灵芝更有用呢!”

 

明星昴流内心歉然,他对着紫之创这张笑脸,又无法狠下心说要回去。况且他如何解释要回去的缘由呢?家中若是没有大事,他有何理由再次抛下这对他一片痴心只懂奉献自己的人,还是在他久病稍愈的时候?若是他坦诚相告,他又有何脸面对着他说出自己要去陪的是新婚的妻子呢?

 

这真真是最难办的一个决定,最难进退的一个境地,明星昴流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铁石心肠,而是豆腐心肠,任谁都能让他面临岌岌可危支离破碎的地步。他叹了一口气,澄蓝的眸子里泛起一层忧郁,他思来想去,猜测冰鹰北斗若是真的累倒体虚,吃了药此刻应该正在睡觉休息,自己纵然是回去了也不过坐在床边发呆,况北斗是从不习惯有旁人在他卧室的,猛睁眼醒来看到自己,说不定还要吓出毛病来……于是他叫来了阵伯,吩咐他先驱车回一次公馆,看看少夫人情况如何,若是要紧便再赶来接他,若是没事便等到晚饭后也无妨。

 

阵伯领了命开车走了,明星昴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忘记了花的事,果然回城的时候还得再跑一次花店。

 

他订花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出什么花与冰鹰北斗相配,索性拣了几个人人称颂的一家主母该有的好品质,让花店老板去给自己搭配。现在他又想起这回事,倒是有点期待最后会是哪几种花交到北斗的手里。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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